孩子都上了大學，空巢帶給我自由。
十月初飛南加州訪友，好友忙著在家為我煮豆花、波霸奶茶，蒸刈包、芋頭糕；外出帶我去嘗涮涮鍋、臭豆腐；造訪了爾灣的三年二班餐廳，吃魷魚羹、牛肉捲餅、超大碗刨冰……。踏進三年二班餐廳，好似穿入時光隧道捨不得離去！
這裡的布景擺飾熟悉又溫馨：一個粉筆寫了年月日及當天值日生姓名的巨大黑板，兩旁的對聯是蔣總統的名言「莊敬自強，處變不驚」。還有民國六十八年的自立晚報及五毛錢、一塊錢的老台幣，莊嚴地裱入了精緻相框，形成一面歷史牆譜。女侍穿北一女的綠制服黑裙子，男侍著高中生卡其服，忙碌穿梭於乖乖坐在課堂桌椅、沉浸於便當回憶的食客，食堂外等待入座的人群已排成隊伍。「實驗室」和「蒸飯室」是出菜的廚房，「福利社」是收帳的櫃檯。
加州八天的腸胃大補仍不過癮，返回鹽湖城，我的重重行李裝的是肉圓、碗粿、柿子和番石榴，倒符合一首詩詞：「行囊裝滿了鄉愁」。居於猶他州，不時思念道地的台式小吃，成了我的鄉愁。
我家附近有個白人鄰居退休，從大屋遷小房，一周前找公司舉辦資產拍賣，頭天我買下四幅鑲了精美鏡框的中國花鳥繪畫。這家人客廳中有個三尺高、會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桃花心木書架，曾吸引我駐足久久，三天後再訪，深宅的家飾大多賣出，書架仍在，孤單地對我相望，我決定要它了。
工人幫我放上車時，我發現腳架下有金色的標籤「MIT」，哦！難怪它是屬於我的！這心情猶如在商店買衣服，意外找到一件代表高品質的MIT，又驕傲又安慰。我興沖沖地抵家門，喊老公幫忙搬家具，他好奇問：「這書櫃多少錢？」告訴他：「最後一天半價買下，才七十元。」這位心臟科主任醫師竟然潑冷水：「不算便宜。」我反問：「你看過這麼巧緻特殊的家具嗎？」丈夫不是在台灣生長的，他怎麼會清楚那個美麗的土地和我糾纏的情結？三十多年的異鄉飄泊，搬遷頻繁培養我對人生地不熟的快速調適能耐，磨練出一個甘於寂寞的自我。現在的日子安定下來，思鄉之情變成隨身的影子，稍微低頭，就發現她在身畔，卻是伸手抓不住，帶來感覺是酸甜苦辣的又痛又癢。
我的鄉愁是什麼？是對鏡自覽時，看到了母親日夜辛勞長出皺紋的臉，憶及不得志的父親，是他遺傳給我善感的心，台灣曾是他倆避難的異域，最後成了埋骨長眠的故鄉。
我的鄉愁是抱著智慧電腦，來來回回搜尋故鄉的大小新聞，多是風波不斷讓人焦慮，轉念想開，沒有遮掩恐懼的自由，就是民主社會的幸福。
我的鄉愁是聽入一首首風雨飄搖年代的歌曲才能安穩入眠，孤臣孽子情激勵出數不清才華洋溢的創作者和發聲人，那些歌名是《童年》、《小草》，是《浮雲遊子》、《歸去來兮》，是《外婆的澎湖灣》、《台北的天空》，是《閃亮的日子》、《明天會更好》。
我的鄉愁提醒我，在每天揮手告別金紅彩霞後，對著亮麗的星空為太陽正昇起的地球另一隅，獻上虔誠的祈禱：國泰民安、風調雨順、天佑台灣！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